潮新闻客户端 崇雪利
荔枝成熟的时节,电视剧《长安的荔枝》也迎来了大结局。这部剧改编自马伯庸的同名小说,由曹盾执导,表面上讲述了一个关于运送荔枝的故事,却又巧妙地通过“古代职场”的视角,展现一个小人物的智慧与韧性,在看似绝无可能的困境中努力探寻生机,并借此折射出唐代官僚体系的复杂与个体生存的艰难。
荔枝载千钧:权力符号的文化隐喻
荔枝,本是一种深受人们喜爱的水果,苏东坡曾作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表达对荔枝的热衷。然而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语境中,荔枝绝不仅仅是一种水果这么简单,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赋予荔枝爱情的象征;“沪戎瘴疠窟,闽粤山水乡。如何产此物,烂然照炎荒”更突出荔枝的美好与难得。
电视剧第一集中反复提到了白居易在《荔枝图序》中的一段描述:“若离本枝,一日而色变,二日而香变,三日而味变,四五日外,色香味尽去矣。”这种极致的易腐性,使得荔枝成为了一个极具象征意味的文化符号——它既代表着生命脆弱与美好易逝,也隐喻着权力与欲望的任性无度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抓住了这一权力符号,让荔枝成为贯穿全剧的重要线索。
展开剩余85%故事开始于大唐天宝十四年,司农寺上林署的小吏李善德突然接到一个任务:要在六月之前从岭南运来新鲜荔枝。岭南距长安五千余里,而荔枝保鲜期只有三天,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这“难于上青天”的任务,对于李善德来说无疑是一道“催命符”;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岭南刺史,则是会损其利益的“烂事”一桩;对于胡商来说,是需要押上全部身价的“孤注一掷”;而对于提出任务的“圣人”而言,不过是权力掌控下的“随口一提”。
正如这项任务自上而下层层流转,却无人敢接,最后只能落到李善德的身上。“新鲜荔枝”已经让人闻之色变,更显现出权力盘剥下的荒诞可悲。
此外,剧情还通过宏大的历史背景,将荔枝这一符号的文化内涵进一步放大,成为了连接长安与岭南、中原与边疆的文化纽带。历史上确有“荔枝道”的存在,与剧中不同的是,“荔枝古道”是古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跨越千里运送荔枝,看似为了满足一人之欲,实则隐喻着一个朝代在鼎盛时期所隐含的结构性危机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发生在安史之乱的前几个月,虽然是虚构的故事,却见微知著,以小讽大。
正如张祜在《马嵬坡》中写到“荔枝犹到马嵬坡”,暗示即使在唐明皇西逃途中,杨贵妃仍有可能享用到荔枝,直指皇室的奢靡和对民力的过度消耗。
编剧通过这颗小小的果实,打磨出一张关于权力与欲望的镜子,映照着历史的沉浮。
微尘皆有情:市井小人的生命况味
在人物塑造方面,《长安的荔枝》将更多的笔墨赋予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各具特色的市井小人物。他们如春夜细雨,润物无声。
“陪酒侍郎”郑平安出身五姓之一,因父之过被家族除名,周旋于达官显贵之中陪笑谋生,却一次次卷入复杂的朝堂争斗。“荔枝使”李善德,从一个不懂官场变通的“古代社畜”,到看清盛世之下的污秽不堪,最终选择回归岭南,远离官场。
掌书赵辛民,堪称最具代表性的“官场生态样本”。最初的赵辛民作为寒门学子,身怀理想,只是一朝信仰破灭,赤子之心也随之暗淡。现在的他精于算计、见风使舵,虽然没有实际权力,但深谙官场和人情世故的奥秘。他游走于李善德等人与刺史何有光之间,既是权力的迫害者,也是权力的执行者。
峒女阿僮则展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。她率真质朴,对农耕与荔枝种植有着深厚的感情。在李善德完成荔枝运送任务的过程中,阿僮提供了关键的技术支持和人力协助。她代表着那些生活在权力边缘、却始终保持着朴素正义感的普通民众。她的反抗和帮助犹如星星之火,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
“逃兵”闫雅庄的命运,更是充满讽刺意味。他本是岭南军营里的兵士,为保护当地运送药材的商船与海岛发生正面冲突。然而,策划整个劫掠事件的竟是现任岭南刺史何有光,当闫雅庄等人回到城内时,已然成为“逃兵”,被迫隐姓埋名十余年。闫雅庄的遭遇是权力结构扭曲的生动写照。
这些小人物的命运交织,构成了一幅复杂的社会图景。赵辛民的权谋与算计,阿僮与李善德的质朴与真诚,郑平安的机智与周旋,闫雅庄等人的无奈与抗争。这些不同的“声音”相互碰撞、形成合奏,使得整部剧作呈现出立体多维的叙事效果。
更重要的是,他们是历史的见证者,是社会变迁的亲历者,是时代精神的载体。通过他们的眼睛,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加真实、更加丰富的大唐社会。
朱果照民生:历史镜像中的个体关怀
杜甫在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中写下的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彼时安史之乱的消息尚未传到京中,权贵奢靡与百姓困顿的强烈对比已经难以掩饰。在《长安的荔枝》中,类似的社会批判与现实观照也一脉相承。
在剧中,荔枝运送本身就是一个“朱门酒肉臭”的鲜明代表。皇帝对新鲜荔枝的渴求,本质上是统治阶层对奢侈享受的无止境追求。为了满足一人之欲,整个国家机器被动员起来:驿站、官员、商人、百姓,大量的人员都被卷入这场看似荒诞的“运送大战”。而这种动员的代价,正如杜甫诗中所描绘的那样,是“路有冻死骨”的残酷现实。
执行任务过程中,编剧通过李善德的眼睛,展示了各级官吏的状态。
一国宰相为权相争,小小上林署也滋养贪吏硕鼠。各级官僚不求有功,只求无过,危房水患在他们眼中都抵不过一颗“荔枝”讨圣人欢心。尤其是在士兵为了完成荔枝采摘任务而过度砍伐荔枝树时,对于权力欲望的讽刺达到了高潮。
荔枝树不仅是峒人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,更是他们与祖先、与土地联系的精神纽带。士兵们的肆意砍伐,同样是权力对民生的无情践踏。
剧中的胡商群体,则展现了不同社会阶层在面对权力压迫时的不同处境与选择。
胡商们一方面享受着贸易带来的财富,过着相对优裕的生活;另一方面,他们又必须在各种政治势力间游走,承受着随时可能到来的风险。
苏谅与李善德的合作,实则是商业力量与技术力量的相互依存,是两个无权阶层的“拥抱”。
在任何一个时代,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的现象都可能以不同的形式出现。《长安的荔枝》中对权力任性、资源浪费、民生疾苦的描绘,既是对历史的反思,也是对现实的警醒。
李善德作为一个夹在权力与民众之间的小官吏,他的困境与选择,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每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不公平现象时的内心挣扎。
李善德既不是完美的道德楷模,也不是纯粹的利己主义者,而是一个在现实与理想间不断权衡、最终也无力承担的普通人。
编剧通过对人物命运的细腻描绘,展现了复杂社会环境下个体的生存智慧与道德坚守。
通过一颗小小荔枝所引发的连锁反应,展现的不仅是个人命运的跌宕起伏,更是整个社会结构的深层矛盾。
在这个意义上,《长安的荔枝》已经成为了一面反思历史、观照现实的文化镜子。
结语:千里荔枝路,万古人心同
当李善德踏上前往岭南的路途时,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,但他知道,为了家人和责任,他必须走下去。这种朴素而坚韧的生存哲学,跨越千年时光,依然能够感动当代观众。
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,或许我们都需要这样一种精神:在困境中保持希望,在压力下展现智慧,在挑战前不失勇气。千里荔枝路,见证的不仅是一个古代小吏的传奇经历,更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智慧。
(作者:浙江传媒学院电视与视听艺术学院24级研究生 崇雪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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